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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记者 贺洁靓 刘芳璐
长安,运河古镇,茶馆是必不可少的。
穿过悠悠古运河,就到了车站路旁的这个小茶馆。门面不大,一扇窄窄的门框上挂着的“茶”字,三分之一已经掉了。门旁边挂着一块小黑板,上面有着已经褪色的字样:今日录像。
走进茶馆,里面只有七八张桌子,没有开灯,黑洞洞的,天花板上挂着的三台旧式电风扇已经有铁锈了。
茶馆的特色在于它的“旧”。没有精致的紫砂,没有漂亮的桌椅,正中间一部老旧的彩色电视里,正在播放一部港式武打片,是成龙上个世纪80年代的喜剧武打片。底下,茶客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,望着小小的电视机。
影片是黑白色调,与老态杂乱的茶馆风格很搭,随着成龙在动作里设计的笑点,茶客们不时咧开嘴哈哈大笑。
墙上有张已经泛黄的营业执照,上面有这个茶馆的名字:音乐茶馆。
云南来的茶客 在这里没找到工作
听茶客们讲,这间房子以前是铁路部门的行李房。3米开外,就是沪杭铁路,后来,长安居民陈永祥在这里开了一个茶馆,成了第一任老板。火车“哐当哐当”经过,房子微微颤抖。
杜清文是在那个下午“闯”进这家音乐茶馆的。他大概五十多岁,皮肤黝黑粗糙,衣服有点皱巴巴。
他是云南昭通人,是这个茶馆里为数不多的异乡人。他学本地人那样,放上1.5元,拿了一个茶杯,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。再找了一个角落默默坐下。
杜清文讲了他的故事:
他这辈子没有成家,去年,他在海宁一家泡沫厂干活,烧锅炉的,每个月工资2000多元,到年底攒了2万元。春节回了一趟家,再来海宁时,却发现这家厂搬家了,找来找去,就是没找到。
一个上午,他沿着长安镇区寻活干,问过拉丝厂,现在不招人,又问了制衣厂,他没有技术。而他居住的旅馆,白天休息的话,要额外收费。他在街上走着累了,突然就看到了这家茶馆。
“真是麻烦,找不到活就只好坐火车回老家了。”他皱皮拉垮的脸上有些伤感,指甲盖弹飞了尚有火星的烟灰。
还好,一碗茶,一斗烟,能让杜清文在这里消磨了大半天。
在这浓浓的茶味中,流转的还是一种浓郁的人情味,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。
扫完菜场去跳舞 他是“舞林高手”
下午,梳着油背头的邵德荣走了进来,他不是来喝茶的,是来买热水的。每天下午,他都会拎着水壶来茶馆买热水,一壶两毛五,每天买两壶水,用来洗澡,一共五毛。
与别的茶客不同,邵德荣的风格与这间黑白色调的茶馆生活气息有些格格不入。他就如一个上海“老克勒”,穿着黑白图案的花衬衫,黑色窄腿西裤,脚上是一双擦得发亮的棕色皮鞋。靠近他,可以闻到一股熟悉的雪花膏的味道。
“我以前在农贸市场里扫地”。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的邵德荣看不出已经63岁了,他说出自己以前的职业,让人吓了一跳。不过他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气,淡然地介绍自己,从48岁开始,每天在长安农贸市场当保洁员。打扫完整个菜场之后,回家洗个澡,换上衣服,就去跳交谊舞了。
他是个“舞林高手”。
“扫地和跳交谊舞其实没有差别的,都是生活,赶着潮流,我这辈子就是顺着历史发展大潮走的。”邵德荣说话语气很温软。只有说到小时候,才会皱皱眉头。“太苦了,饭都吃不饱”。除此之外,所有的经历,都是欢快温软的语气。
1970年,他18岁的时候,响应号召,坐了3天4夜的客车,去黑龙江支边,一去就是十年。
年纪轻轻第一次出远门,也不怕,也不想家,只是在到达后的第二天,他就被派去割麦子,被镰刀割到了左手,休息了整整三天,才想起了家。他数得很清楚,在黑龙江呆了十年,总共只回了八次家。
这十年,他从一米六的个子长到了一米七八,还娶了一个黑龙江姑娘,生了个儿子回来了。
很遗憾,回来海宁,老婆不适应,不得不离婚,只留下21个月的儿子给邵德荣。他在钢铁厂上班,收入稳定,可以养活儿子,后来遇到合适的,又结了一次婚。
再后来,1999年,他下岗了,离开了工作35年的钢铁厂。
他不抱怨,觉得这就是历史,全国都一样,工人都一样,没有什么想的,自己要顺应潮流,小时候吃不饱饭的苦都熬过来,现在总不会饿死。
有这个心理做底线,他便转行骑三轮车赚钱,说到这里,他也丝毫没有心酸的口气,只有三个字,“很自由。”语气依旧淡然,露出淡淡微笑。
生活还是要过的,邵德荣学会了在平淡中让生活更自在。广场舞开始流行起来,他也不落后,很快赶潮流,成为比较早的一批跳广场舞的人。
“我还是比较注重时尚的。”邵德荣笑笑。虽然苦过,却无法阻挡他一颗爱时髦的心。他说,以前穿着补丁衣服路过上海,看到了的确良面料,当时就心动了一下。在有了收入后,他舍得对自己好一点,可以花一个多月的工资买一件呢大衣。
现在邵德荣退休了,安定了下来,有了稳定的工资,他依然热爱时髦,每天穿戴整齐出门,打一壶热水,然后趁着夜色,去跳场交谊舞。
生活再苦,总是有甜味的。
下午四点半,太阳渐渐西斜,茶馆的黑白电影早已经结束了,茶客们陆续收拾茶杯渐渐散去,又一天从指缝中溜走。
老板拿出扫帚、簸箕将茶馆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,准备迎接晚上的茶客。
杜清文是最后一个离开茶馆的人,走出茶馆,外面亮得刺眼,那是春天的阳光,他跟来时一样,留下的是一个匆匆过客的背影。
老茶馆里的电视机。
邵德荣在讲述他的故事。
杜清文(左)在这里喝茶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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